“哔哔。”手机在兜里颤动了一下。

(资料图片)

非常自然地，泷把手机拿了出来。他脸上一脸茫然的表情很快消退了，因为他没时间茫然。

经过先前三叶的一对一教学与刚刚的自主复习（或者说作业，因为他没能将三叶问的问题回答完全，而三叶又得去服装店打工了），他开始真切地思考起来：自己究竟适不适合神官这种集古文、运营、社交、传统文化理解，甚至文化遗产保护于一体，总之跟他目前擅长的科目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？

这是个大问题，还需要权衡很多其他的东西，所幸，这个问题他有的是时间。

至于现在，奥寺前辈已经快到了，就先这样吧，他得赶紧出发了。

这行程也是有趣。走路估摸着要走个十分钟，进站之后先坐两站路的银座线再换乘坐一站路的丸之内线……最开始走到家门口的外苑前站那段路占去了总行程的一半时长，等地铁又占去了剩下行程时长的一半。

说到底，东京的公交不是没有，但是在市中心的规模太小、实用性不高。如果不是恰好在公交站看见，还不如走路呢。

说来，前辈很快就可以体验到以公交为主的出行方式了，对她应该也挺新鲜的——泷一边张望着窗外，一边与其他几个下车的人——晚高峰还有至少一个小时——一起，往稳稳停住的电车车门处走去。出站的时候电闸不知怎么的，连续刷了几次卡都显示报错，最后还是换了一台电闸才成功过闸。

车站的外面靠墙的一角，就是穿着厚厚的外套、长裤与一看就知道很保暖的靴子，全神贯注地刷着手机的奥寺前辈了。相比起平时，她今天头上还多了一顶贝雷帽，显得很有艺术家的气质——而且泷仿佛确实看到过类似的女画家形象。

他本想悄悄靠近，但神奇的第六感还是让前辈在他成功之前抬起了头。

“哦，小泷来啦~”她微笑着对着泷挥了挥手。“三叶她还是没来吗？”

“看到了信息才想起来与前辈有约，还是迟到了，很抱歉。”因为的确迟到了两分钟，泷十分干脆地鞠了一躬。“至于三叶，她在那家她兼职的服装店，不过我们可以去那里看她。”

“给她添麻烦就不必了。”奥寺摇了摇头，“说来，你和三叶，现在怎么样了？”

泷努力想了想，但并没能找出些明显的不同：“还是之前那样。每天嘻嘻哈哈地住在一起，学习时长比起前辈差远了。哦，对了，最近三叶开启那个把我培训成神官的计划了……”

“学习不太顺利？”奥寺根据泷的语气猜测着。

“前辈你怎么知道？难道说又是三叶……”

“不是不是，你家三叶可没跟我说过这个，根据你的表现猜的。小泷，仍然是个很好猜的人哦。”奥寺被他的反应逗笑了。“先走吧？边走边聊。”

成年人间的相处方式与小孩子们的确是大不相同，比如说，朋友间约出来玩的方式，可以只是一边闲逛一边聊天。

“所以，你现在又感觉未来不太明朗了？”听完泷的描述之后，奥寺如此问道。

“对，本来感觉挺明显的，但还是低估了这件事情的难度。还有就是觉得学过的知识完全用不上，有点挫败。现在就不太确定是留在东京打拼，还是去接手神社好了。”泷从外套内部的口袋里抽出了他的保温杯，往嘴里狠狠灌了两口，然后——居然呛着了，温水从嘴角溢出，浸湿了衣角。

在前辈略显担忧的目光与“没事吧”的关心下，泷最大的感受就是窘迫，最好可以原地消失。不过周围几乎没有其他也在这片公园里的人，他自然也没有消失的机会。

“有关你刚才所说的话啊，我倒是觉得，小泷你现在所做的就挺好，应该保持这样的两手准备。”在他恢复正常后，前辈也正色起来。似乎是注意到了泷想知道为什么，她进一步解释着：“如果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，就把能做的都做到最好，这样以后阅历深一些了再来选，也不会面临已经无路可选的尴尬情形。”

“类似的话我爸也讲。”泷若有所思。

严格的说，这个年纪还想延迟做出选择，相当于给自己已有的压力加码。小学、中学的时候不知道未来想做什么，问题不大，因为那个时候仍然是通识教育。到了知识愈发专业化的大学，这一招就相当炸裂了。

“选择毕竟得靠你自己……哇，快看，那条街好像在举行什么活动，很热闹的样子！小泷，我们要不要去凑一下热闹？”

泷一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，与此同时，在心里腹诽着。

前辈，你这样一副小女孩见到心爱洋娃娃的做派，人设崩了呀……

你可是要毕业了的说……

不过，倒不如说他一直知道前辈的这层性格。

“哎呀，好不容易排到座位了，真不容易。”奥寺毫不客气地盘腿坐上了榻榻米，当然实际上应该正坐，但她可受不了那样子坐着。应该说，大多数人都不行。

其实她本想预定的，但这里不支持预定；卡着开门的点来到餐馆门口，但门口的队伍太长、店又太小，座位全都占满，刚好把原先排着的二十多个人送进去，两人成了第一组排队等候的人。

这逆天的运气也意味着，需要等里面这些人里面，速度最快的那组从点餐到吃完出来才行，而这可不是快餐店，而是家牛排店！

于是两人便为了这晚来的几分钟，多等了近半个小时……

似乎因为这个原因，平时吃的没那么多的奥寺，点的不仅是包含一整个西餐流程的、整整囊括了九道菜的一个套餐，还特地要了大号的。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倒是见怪不怪，但泷看着是有点发毛的，虽然跟那接近两万日元的价格也有关系。

不，考虑到前辈买的套餐是拿神户牛做的，再考虑到用餐环境、服务员态度，这价格还算公道。

泷其实理解前辈，他估计前辈是单纯想在进入社会之前，最后大手大脚一把，用以告别自己的学生生涯……不对呀，她离真正意义上的毕业还有一整周呢？他本人也还没完全放假。

在点了一份普通的牛排套餐之后，泷委婉地表达出了好奇。之所以点普通的，是因为他其实没有三叶那么注重这些，或者说，掏翻上几倍的价钱去吃那点增值，在他看来是不值得的。

“没啦。”奥寺的回答十分简洁，“虽然还有一周，但小泷就是最后一个我想见见的人了，本来小叶也是，但刚好没赶上就算了。”

其实，她虽然条件很不错，但并不代表着有什么能够深交的朋友；交往过程中，也总是顾虑重重。除去一起读了四年大学的闺蜜，泷确实是她为数不多可以放心交朋友的，三叶更是。

“‘小叶’？前辈对三叶的称呼，怎么突然感觉比我称呼她的还亲密。”泷半开着玩笑。

“前辈对后辈的称呼嘛。”

泷点了点头，脑袋却四处乱转着，目标是所有端着餐盘的服务员——说实话，他有点饿了，况且价值相当于他三个小时的兼职工资的牛排套餐，他倒也挺好奇的。

其实普通牛肉的话这个价格有点虚高，这很明显也有氛围、服务什么的因素在里面；除此之外，这个定价策略大概有助于客人购买黑毛和牛版本的套餐，甚至神户牛。

他的等待并没有花去多久，前辈前菜就端了上来。这些套餐大概是生怕下一道菜端上来的时候，前面的菜还没吃完、碗盘占空间，突出一个“少食多餐”的感觉。

总之，他先前多虑了，前辈吃完这些东西绝对不会有障碍。

至于他，嗯，继续等呗。

“不知道为什么，虽然牛排份量这么小，我点了也是普通款式，它的味道却能带给人一种超值的感受。嗯，柔嫩多汁、香气十足，烹饪手法应该比咱店里的那几个大厨还要高超。”在以相对专业的手法切开牛排，并插起一小块放进嘴里之后，泷的评价是这样的。其实他的味蕾挺敏感，要是再好一点，去当美食评论家也不是不能活。

“嗯，这家店是专精牛排的嘛。这就是美食的魅力吧？”奥寺以类似的方式切着她套餐里的主菜——一块浇了黑椒汁的、六成熟的神户牛排。虽然外表看起来与泷的差不多，但她手上的那块肉质很明显还要松软很多，切起来也就格外自然——更何况她还循着牛肉的纹理。“不过说起来，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家店呢。”

“那可真是太荣幸了。真可惜三叶没来，回头用拍来的照片羡慕死她，哈哈。”

“我估计小叶她会先吐槽完这里的牛排连巴掌大小都没有，然后再央求你陪她再来一次。”

两人隔着桌子，相视而笑。

最后还是奥寺率先结束了这种无声的笑容：“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们有一个败笔。”

“什么败笔？”

“给牛排套餐配米饭。”奥寺笃定道。或许是常年受到自家餐厅影响，牛排应该与土豆泥而不是米饭一起吃这件事，在她脑子里可谓是根深蒂固了。

“……”

泷沉默了一阵。“先前看到这个组合的时候没反应过来，前辈这句话提醒了我。”

“说出来听听？”

“其实，豪华版的炒饭不只海鲜炒饭一种。”

“……？”

“我有一个想法，先把切丁之后的牛排煎一煎，再加入一些辅料翻炒。具体是什么可以回去研究一下……还有就是如何更好地发挥出牛排的核心优势……”几乎只用了一瞬间，泷便沉浸在了自己的构想之中。

“……嗯……”并不会烹饪的奥寺保持着切割牛排的姿势，不知如何评价。

“下次，有缘再见。”并排站在并不拥挤但也没有空位的大江户线上，感受着地铁逐渐减速，奥寺对着身边这位后辈摆了摆手——即将到来的下一站这位后辈需要换乘银座线回家，而她，还得继续坐下去。

为此其实她已经绕了远路、需要多转一次车。

即使如此，这次为了道别的见面也即将结束。在那之后，她会搬到千叶去；在那之前，她早已辞去了言叶之庭的兼职。

按照正常的日本社会关系，即使像这样断去了联系，每年的新年前夕都还是会互寄年贺状，泷本人也有收到过一些小学同学的年贺状，甚至有些还会简单介绍自己新的一年怎么样了，甚甚甚至有些会附上照片；但是，再次真正意义上的来往，可能性却是极低了，就像这些收到的明信片泷几乎不读。今年份的因为搬家，他的那些年贺状还是去拜访和彦时顺便拿到的，并且拿到了也没读。

所以，泷的心情其实是有些沉重的。

“前辈，介意我一直将你送回家吗？”

“你还是早点回去吧，家里有人等你是件很幸福的事情，同样，小叶会希望你能回去等着她的。”奥寺的声音很温柔，但也郑重其事。

“……那么就失陪了。”

播报员报站名的声音恰巧结束，随后，地铁的大门朝着泷敞开了。

他有些木然地走下了车，隔着缓缓关上的车门与前辈挥手道别，伴随着地铁离站的电机声的，还有悦耳的音乐声，这是列车离站的惯例。

转乘完银座线、在并不晴朗的夜空下朝家走去的时候，他才终于有了些实感。

失去了一个姐姐的实感。

附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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